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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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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堅忙捂著曹操的嘴:“那小心一些, 現在說這些,動搖的是我的軍心。”

曹操也知道這個道理, 很快就壓抑了下來, 他低下頭,無奈道:“就不能, 少造一些殺孽?”

“我們現在才進攻到哪裏, 全國總計多少地區淪為黃巾賊的手下, 他們的殺孽也不少,至少現在,在能夠穩住大局前,就連我也讚同皇甫將軍那麽做,若是大局穩固他依然是以現在的法子來屠殺,將士們、主簿們才會去勸,”孫堅說著,認真註視曹操, 在他印象中性子急的右中郎將, 竟在他的勸說下平靜了下來, 顯然是將他的話給聽進去了。

瞧瞧之前他與皇甫嵩那爭執的勢頭, 孫堅感到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他真聽進去啦?

曹操點了點頭,將孫堅拉入自己的營帳中, 與他私底下進行詳細聊天, 他堅定道:“若大局一定, 黃巾殘餘當以勸降, 勸說他們去種田, 而不改徒增殺孽,你覺得呢?”

孫堅應了,甚至道:“若到時候將軍還與皇甫將軍起爭執,我會站出來為您說話。”

曹操不由露出了微笑:“聽說孫副將是孫武的後代?我看你眼界與其他人完全不同。”

孫堅哈哈笑道:“祖先正是孫武,因家學之故,我自幼就對兵法感興趣,學了不少紙上談兵的主意,如今到了要將學來的知識運用到實際中,為國家效力的時候了。”

孫堅身高八尺餘,英姿顏,五官看上去很令人感到舒服,就是那對粗雜的眉毛讓曹操總忍不住想拿小刀子給他修一修,每次看到他的正臉都會忍不住一陣手癢。細聊之下,發現他們竟然同歲,更讓曹操直呼有緣。

行軍相處之下,兩人漸漸熟悉,都是喜好兵法,性格正義的青年人,男人之間的心心相惜,結成戰場好兄弟也不過是一杯水,一碰拳頭的形式,曹操與孫堅相約:“等天下安定,以後一起喝酒!”

孫堅與他碰拳:“一眼為定,平定天下匹夫有責,你我都要全力以赴!”

一場大捷並不意味著危機就此結束,滿地的屍體堆積於戰場,戰後的清理工作刻不容緩。

皇甫嵩留下斷後的軍隊在此駐軍,清理戰場,這些屍體若不掩埋好,不是淪落為了野獸的啃噬食物,就是腐化後滋生瘟氣。

兵卒們合力挖數百大坑,將敵我雙方的屍身全都一股腦丟進坑內掩埋,我軍傷亡的底層兵卒取下代表了身份的木牌,算是他為國捐軀的證明,按照以往軍隊之中的撫恤,其家人會在戰後獲得一些軍餉,作為補償慰祭。

大捷之後,皇甫嵩召集全軍,商議從長社擴散開往前進攻的路線,軍隊長驅直入,一往無前地連續攻下三郡,待軍隊到達潁川,已是到了五月。

各地經歷過戰亂,直接影響到了今年的春耕,大片農田被毀滅,幾乎能夠看到秋季無收又發饑荒的景象。

大軍進入潁川時候,這裏原先繁榮景象再也不覆存在,各處的房屋被毀滅,太守府破爛不堪,世家大族、當地豪強聯合起來一起配合皇甫嵩,裏應外合將潁川境內的黃巾全部殺滅趕走。

黃巾主力致力於攻擊官府與豪強,在窮苦百姓之中受到擁戴,卻得罪了真正擁有部曲的當地大族,大難之下,豪族之間紛紛聯合,形成了一波不小的軍隊規模,以各家部曲為主體,對抗黃巾軍的侵擾。

沒能見到曾經認識的熟人,曹操悵然若失,心中越發不安,他想要知道潁川學堂怎麽樣了?

而相對來說,距離洛陽稍稍近一些的滎陽,在司馬雋的治理之下保持著還算完整的防護,百姓們還能夠正常耕種活動。

兵禍戰亂,令潁川滿目瘡痍,無人耕種,無人清理,破得就像是被廢棄的垃圾。

曹操再次冒著要與主帥爭執的風險去與皇甫嵩建議:“皇甫將軍,做將軍的,除了要保境,還要安民啊!我們每到一處殺死那麽多黃巾,卻不對當地的民眾進行安撫,當官應當安民如子,您做過北地太守,應該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現在我們已經進攻到了潁川,與董卓、盧植二人所在的軍隊匯合也不遠了。”

從地理位置上而言,他們再往北面走,就能與正在和黃巾主力交鋒的董盧二人所率聯軍相遇。

主將之間不能爭執過火,更不能在戰場之上鬧不同的計謀,你指揮東邊,我指揮西邊那是大忌,容易引起軍心、士氣渙散。

曹操的識趣之處在於,他只與皇甫嵩關起門來爭,底層兵卒們不知道,副將們卻是遭了殃。

皇甫嵩這次並未與曹操爭,而是靜下心來沈吟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你的建議,本將采納了。”

曹操頓時面露驚喜之色,意外與驚喜凝固在臉上,惹來皇甫嵩冷哼一聲。

“以你之前給我的刺頭印象,我甚至以為在戰場之上你都會反駁我的決定,甚至與我對著幹,”皇甫嵩淡淡道:“沒想到你還能沈得住氣,無論是讓你斷後掩埋屍體,還是負責運輸糧食,沒見你反抗軍令過。”

這也是皇甫嵩對曹操改觀的原因,就他所見的,那些自命清高有才華的權貴子弟,極沒眼色,戰場上不是如同孬種縮在後面保命,就是不顧後果得沖在前面,這兩個極端現象是皇甫嵩為將見識了無數次的情況。若曹操仗著家室與他頂嘴,質疑一軍主將的軍策,他定會下狠手去懲治違抗軍令的人!

相反,曹操乖乖聽話,讓他做什麽他都認真完美地去完成,皇甫嵩反而要高看他一眼沈得住氣。

就是這固執的脾性,與那滿口安民如子的橋大石頭如出一轍。

幾個月下來,足夠讓皇甫嵩摸透曹操是個怎樣的人,他淡淡問及曹操:“你有一身不凡的武藝,沖鋒陣前的時候無往不利,我卻讓你去斷後,掩埋屍體,讓你去勘查地形,你不覺得是在浪費你一身武藝嗎?難道你沒有一點怨氣?”

曹操驚訝道:“皇甫將軍為什麽要這麽說?我們現在是在打仗,戰爭之中,每一個環節都至關重要,缺一不可,想要獲勝,不是單單沖鋒就能贏的。有頭沒尾,一樣是一條死魚。”

皇甫嵩哈哈大笑起來,胸膛劇烈震動,粗獷的聲音幾乎從主帥營長之中傳揚出去:“這也是段潁教會你的?”

曹操默認了,再次謝過皇甫嵩答應安民的決定,就連走路都虎虎生風起來。

不久,朝廷調令下達,命占據了潁川的皇甫嵩等人繼續向北進攻,與在光宗的董卓、盧植合軍,一鼓作氣將張角、張梁、張寶三兄弟的黃巾軍全部消滅。

從朝廷詔令下達,再到由傳旨人快馬加鞭地一路傳到潁川,時間已經到了九月,歷時四個月的安民造屋,潁川終於在休養生息中有了點樣子,躲避了災禍往山裏逃遁的民眾有得到消息的紛紛回到了家鄉。

黃巾軍對當官的、有錢的深惡痛絕,普通的布衣百姓容易逃過這一劫,每到一處,他們還喜歡傳教,收攏更多的人進來。

自從皇甫嵩答應安民以來,就下達命令:收到黃巾蠱惑的普通百姓,若及時回頭,承認錯誤,並且安心回來居住耕地的,可以饒恕。

此命令一出,潁川在戰亂中幸存,流出的百姓逐漸又回流,沒多久就有了近千人居住的規模。

前來為朝廷傳旨的使者曹操萬分熟悉,乍一見昔日同學,他驚喜萬分:“袁紹!”

袁紹含笑:“孟德,別來無恙。”

原來,袁紹所居住的家鄉也受到了兵禍的波及,汝南袁氏全族遷徙,而袁紹則受到了大將軍何進征召,回歸朝廷任職,此次作為使者前來,也被封了個副將領,隨皇甫嵩一起來進攻黃巾,也為國難獻出一份力。

皇甫嵩再次召集眾將領會議,嚴厲要求所有人投入到練兵之中:“看一看聲勢浩大的黃巾烏合之眾被打得有多慘,你們就該知道,一百個精銳兵,比一千個農民兵要厲害得多!”

所以,一定要將手中的兵卒們訓練成強兵,配以精良的武器,豐富的箭馬,如此方能所向披靡,將黃巾賊一鼓作氣消滅。

朝廷調令要求皇甫嵩在十月之前抵達與董卓盧植二人匯合,他果真壓著最後的時間點,邊練兵邊趕路,盡可能將手中的將士們磨礪地如同鋒利的寶劍。

十月一到,揮師北上,直攻光宗,那裏是黃巾軍的聚集重地,主要是由三兄弟之一“人公”將軍張梁聚兵鎮守。

聚集在此的黃巾比之前所戰鬥過的都要兇猛,那是一群不要命的兇悍之徒,是黃巾軍最為精銳的三支軍隊之一,就連兵器,都與之前不同,他們帶著大刀,拿著長矛,甚至還有木箭供他們來守城!

皇甫嵩此前對屬下們的嚴厲要求在此時派上了用處,軍中智囊智將齊齊商議進攻法子,各種計策輪番上陣,無論是夜間偷襲,還是火攻,或是聲東擊西,將人數眾多的黃巾耍得團團轉,僅僅幾日,光宗黃巾陣亡近六萬!

孫堅作戰兇悍,幾乎是不要命的拼殺於陣前,其餘人勸過他“身為一軍之將,要為自己的屬下們負責,如何能與兵卒一樣沖在前線殺人?若你出了事,豈不是漲了敵人的氣焰?”

孫堅嚷嚷道:“做將領的都貪生怕死,誰還敢和我沖鋒陷陣?”

這話深得曹操的心,每當與孫堅獲得合作的機會,兩人配合之下,甚至可以將後背交托給對方。

光宗黃巾之軍潰逃,孫堅高喝一聲:“乘勝追擊!”

急吼吼地就沖了上去,曹操分析局勢感覺不對,潰逃之軍的數目遠勝於他們的軍隊,追擊的軍隊軍陣分散,容易遭到埋伏。

不久,果真傳來了孫堅失蹤的消息,回到營帳的唯有他的戰馬,曹操急了,順著他的足跡一路去找,找到了受傷臥倒在草叢裏的孫堅,頓時又氣又笑,斥罵出聲:“魯莽!”

孫堅朝他齜牙一笑:“孟德,快拉兄弟一把!”

曹操將他給撿回營地,由軍醫為他包紮傷口,如此修養了十天,他又去參與攻城了。

盧植與董卓久攻張角不下,大軍圍在曲陽之外,心急如焚,朝廷以作戰不利的罪名,召回盧植,又將董卓關押受審,其餘軍隊由下屬們帶著等待皇甫嵩的援兵來到。

待光宗捷報傳來,全軍士氣大勝,群龍無首的聯軍營地在幾位副將的合力鎮守下勞不可催地駐軍於巨鹿城外。

另一邊,皇甫嵩所率領的援軍到達,命令盧植、董卓之軍遙相呼應,夾擊孤城巨鹿。

張寶於巨鹿城率軍拼死抵抗,死不投降,巨鹿之中十萬黃巾軍傾巢而出,做生死之戰。

如此僵持著,竟絲毫不能攻下城池,焦躁在軍中蔓延,無論是將領們還是兵卒們都有些人心浮動。

“該死的,他們怎麽士氣那麽盛,他們不怕死嗎?!”孫堅不可思議道:“圍困了那麽久,黃巾軍的軍心竟能凝固至此。”

“無論何時,只要聽到有人喊‘天公’將軍,大賢良師張角的姓名,他們就會像不要命的野獸一樣撕咬上來,我軍的士氣反而被他們給打壓住了。”袁紹深思道:“他們究竟為了什麽而能夠堅定赴死的信念?”

皇甫嵩若有所思,而曹操則痛恨萬分地說道:“大賢良師張角,就是個妖言惑眾的道士!早先就聽聞他靠符水給人治病,欺騙百姓們相信他,民眾愚昧至此,竟輕易上當,甚至為此交付性命。”

信仰,張角聚集了黃巾軍的軍心,在軍隊之中有著無上的信仰,他不僅是農民起義的首領,更是一位傳教者,他開創了“太平道”!

皇甫嵩當即拍案,下令道:“即刻命人到處散布謠言,說大賢良師張角病死,大賢良師連自己都無法治愈,定是妖言惑眾的騙子無疑!”

皇甫嵩命令一下,曹操眼睛頓時一亮。

也許是連蒼天拋棄了黃巾軍,散布的謠言剛逐漸擴散,巨鹿之中的張角竟真的病死了!

因謠言傳播,黃巾核心的幾個教頭仍然不信,前來求證,沒想到竟看到了張角的屍體。

越來越多的風言風語在黃巾軍中蔓延,士氣驟然下跌,朝廷之軍由此而大破城門,勢如破竹卷殺進了巨鹿之中。

皇甫嵩做了一件事,他下令命令屬下將領“屠城!”

無論男女老少,頭戴黃巾者殺無赦!

巨鹿總計十萬黃巾,被朝廷軍絞殺殆盡,血氣飄散於空中,在天空集成了烏雲,就連下下來的雨滴都如血一半紅。

皇甫嵩尤此一戰成名!

兩軍匯合之後,皇甫嵩成了名副其實的兩軍首帥,分配屬下任務,命令各軍分兵,分散開剿滅逃散出去的黃巾餘孽。

皇甫嵩冷言下令道:“無論你們想用什麽樣子的手段,只要達到目地,將你們接到任務範圍之內的黃巾叛亂平息就算完成任務。”

說完,皇甫嵩意味深長看了一眼曹操,再次為眾人分派軍隊,只給了曹操一夥步兵,而董卓、盧植等全都手握騎兵,可沖鋒陷陣,令黃巾軍聞風喪膽。

巨鹿一戰後,黃巾軍最主要散布的地方都已經在朝廷的掌控之內,其餘的黃巾則如同散養的雞仔,東一塊西一塊,曹操帶著自己的步兵,順著皇甫嵩給他分配的路線進行清理排查,只看到荒蕪的土地,毀壞的房屋,破敗的井,路邊枯樹與天空之中孤僻不詳的烏鴉。

負責排查的鄉鎮之中幾乎沒有什麽人,步兵們從地窖之中搜出幾個被藏起來的孩子,餓得面黃肌瘦,氣息奄奄。

曹操命人分了些粗疙瘩與水給這些孩子,距離皇甫嵩給予的歸去時間還有兩個月,他沒事可做,現在就灰溜溜回去質問皇甫嵩為什麽給他指這樣的地方嗎?不,那太幼稚了,像是討要糖果的孩子,只會令人看不起。

曹操命屬下兵卒在一座空無人煙的小鎮住下,清點軍糧與輜重,確定足夠他們吃兩個月後,就帶著人開始糊墻,修城防,修房屋,修路,又命令人在鎮口放通告,允許百姓們入內居住,若有改過自新願意投降的黃巾,需撕碎黃巾,對著土地發毒誓才可進入。

曹操想了想,有人看到軍隊沒人敢來,於是讓幾個幸存的孩子每日去村口游蕩,看到有百姓試探著靠近城鎮詢問,讓他們來當說客,將人迎入城中。

剛開始來的人稀少,百姓們帶著家眷與逃難的東西,倉皇無措地被幾個孩子迎入小鎮之中。時間久了,小鎮也有了人氣,如此兩個月過去,這座小鎮陸續迎來了近八百躲藏在周圍活不下去的百姓。

曹操帶著人將這座城池修繕完整,組織百姓們成立維護小鎮治安的鄉勇隊伍,又指了首領為鎮長,這才率軍歸去。

回到大本營的時候,所有的將領都在匯報自己所率之軍的戰績,多是報告皇甫嵩他們誅殺了多少黃巾軍,攻占了多少鄉鎮,偶爾有幾位將領,如盧植、孫堅等也會提到他們誅殺、勸降了多少黃巾。

曹操對皇甫嵩道:“將軍指給我的地域因曾經幾乎沒有官府管束,無人保護,都成了空城空鎮,既然沒有黃巾可讓末將來殺,末將又沒臉回來,於是這兩個月末將一直派人在修覆城池。”

此言一出,底層兵卒們悶聲竊笑,將領們臉色不一,皇甫嵩神情嚴肅。

曹操無畏地迎著皇甫嵩嚴厲的目光,鏗鏘有力道:“現已招安流民八百,其中包括了百姓們一同勸降的黃巾五十人,他們都已經投入了種地之中,末將臨去前將他們的生計解決,教導他們生存之法,留下的可食用之物足夠他們節衣縮食撐到來年!”

皇甫嵩視線掃過眾人,落在那幾位偷笑的人身上,面無表情道:“很好笑嗎?”

“只有招安了民眾,才能恢覆當地生產,有了人,靠人們的手才可以創造出糧食、衣裳與工具,對於這些殺伐的主將們而言,殺人是多麽容易的事,手起刀落敵人一顆腦袋就掉落落地了,可養民,卻比殺人難上百倍!”

眾人紛紛噓聲,躲開了皇甫嵩的目光。

孫堅偷偷摸摸地向曹操比了個手勢,是力挺曹操之意,惹來曹操一笑。

誰都知道,黃巾軍不會就這樣被全部消滅,那麽多反叛的農民,也不是一夕之間能夠清除,他們有的奔逃去了深山之中,有的扯下黃巾混入人群中,從他們逃竄的路線來看,是避開了官府眾多的地方,往西面去了。

不久,朝廷來命令,封皇甫嵩為冀州牧,左車騎將軍,食邑八千戶。又封曹操為兗州牧,右車騎將軍,食邑六千戶,盡快前往兗州任職。

“未免黃巾軍再成氣候,陛下命皇甫將軍待在此處。”

“兗州黃巾餘孽猖獗,曹將軍於此戰發揮突出,於戰前驍勇善戰,於戰後又善於安撫民眾,兗州之職,曹將軍當之無愧。”

而後又進行其他人的封賞,又命朱俊、孫堅、袁紹等人率領剩餘的幾萬兵回歸洛陽,曹操與皇甫嵩則分別在封地,進行戰後休養生息,安撫民眾。

一個冀州牧的頭銜,一個接近萬戶侯的封地,將皇浦嵩手中軍隊全部給掏空,只允許留存壓著底線數額的守衛軍,其餘人等必須要跟著一起回朝!

究竟是有誰在從中作梗,曹操不清楚,無外乎是那些唯恐皇甫嵩回朝時軍權過重的氏族或宦官們。

而不知道其中關竅的人,還在那邊恭喜皇甫嵩獲得一州州牧的官職。

大軍班師回朝,留曹操孤零零地跟著皇甫嵩,如同被父母拋棄的孤兒流落在異鄉,曹操感到迷茫,被劉宏突如其來的命令給弄得心頭一陣發涼。

為什麽所有人都回去,陛下偏偏將他與皇甫將軍給丟在了外頭?

皇甫嵩被人搞了或許劉宏不會護著,可曹操絕對不會被其他人肆意壓制,除非是陛下原本就有這個打算!

曹操在恍然不知所錯之中,被趕鴨子上架,成了戰後一片荒瘠,黃巾餘孽流竄之地的州牧。

臨別前,皇甫嵩向曹操敬酒一杯,鄭重道:“此去一別,君當珍重,勿貪功冒進,勿婦人之仁,為官者應當松弛有度,為與不為,與時局大有關系,話已至此,敬君一杯酒,以此作別。”

離別的傷痛縈繞在曹操心口,袁紹孫堅等人率領大軍回朝,陌生的兗州就在前方,劉宏猶如交代遺命一樣的話語響徹在曹操的耳邊,令他惶恐不安,望著空蕩蕩的天空,直覺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即將離他遠去。

一路風塵仆仆到達一片混亂的兗州,赴任路上又殺了數隊前來打算殺人取財的劫匪。

到達兗州後,曹操的州牧府任地就在此前黃巾叛亂鬧得最兇的東郡,上一任東郡太守被黃巾餘孽殺死,頭顱還掛在城墻之上沒人拿下來,當地民風彪悍,百姓們在黃巾賊的洗腦之下對官府警惕萬分,甚至會動手殺官吏。

流民、當地氏族、黃巾、山中躲藏的名士成了曹操接下來勞碌的重心,他不僅要成立護衛隊,還需要修城、修路、修兵器、修田地,滿目瘡痍的兗州在他赴任的第一年就遭遇了貧困饑荒,州牧府不遠處都有餓死街頭的百姓。

沒錢,沒糧,沒人,卻有一身內力,滿腹經綸,此後幾年,曹操忙得腳不沾地,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萬分後悔自己在太學時學習的太少,沒能將所有的竹簡全都讀遍。

書到用時方恨少,對此深切的體會,是從真正獨當一面做一州州牧開始的。

前人的教導為曹操積累下來了豐富的經驗,鐵打的身子骨讓他能夠適應高強度的運作。

洛陽之中不斷有噩耗傳來,比如此番在攻打黃巾後榮獲大勝的獎勵頒發不到位,將領們多數被打壓,孫堅甚至來了一封信,義憤填膺地痛斥朝廷克扣軍餉,活人都沒獎勵,何況死人,將士們為朝廷赴死,朝廷卻不願出資撫恤死去將士們的親屬。

朝廷之中買賣官爵風氣興盛,甚至到了若要升官,必須靠錢買才能升上去的地步!

許多朝臣做不了官,辭官歸去,越來越多的酒囊飯袋被提拔上去,洛陽就像是一塊海綿,不斷地吸食來自周圍的養份,將最中心的人養得膘肥體壯。

就連曹嵩,都靠買官成為了三公之首的太尉,那是原先橋玄與曹節在對抗時做到的最高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寶座,竟讓他那老父親給過了把癮,曹操聽聞此事時,各地太守紛紛送禮前來恭賀他,他笑了笑:“有什麽可恭喜的,花錢得來的位置,註定坐不長久。”

他將太守們送來的禮物全都退了回去,算是輕微地敲打了一番人心浮動的眾人。

為了治理好兗州,曹操派人尋訪各地,找到境內的流落各地的名士勸他們出來做官,才通古今者更是由他來親自拜訪請出。

他所治理的東郡境內有一名士,名為陳宮,東郡東武陽人,曹操前去拜訪,在他進入深山老林期間,國家再次陷入危難之中,邊境之外的異族入侵,涼州出現叛亂,而各地的黃巾餘孽有再次覆起的趨勢!

曹操領陳宮回到州牧府時,洛陽已經將皇甫嵩與董卓招回,讓他們前去鎮壓叛亂,而在兗州的曹操仿佛被當權者完全遺忘了。

曹操心急如焚,當夜寫下奏章,請求劉宏將他調任回洛陽。

那封奏折一去了無音訊,越來越荒唐的洛陽,不斷地傳來一個又一個奇怪的政令。

為了保護自己,帝王正式將西園八校尉設立為官職與爵位共享的美差,將一批在戰中發揮出色的年輕將領調到洛陽,唯獨曹操,被他從原先的西園八校尉之中給剔除了出去。

外族入侵,西北戰事四起,各地臨危受命,為了保護洛陽,朝廷下令允許各地招募軍隊抵禦敵軍!

各地頓時如同炸開的火花,陷入了軍閥割據的局面。

不斷有噩耗傳來兗州,聽得曹操幾乎要麻木了。

黨錮再起,西園八校尉全部聽命於宦官,十常侍把持朝政,曾經的太學學生與先生們,如同飛蛾撲火一般,以血肉之軀抵抗大廈傾倒的疼痛,多少人粉身碎骨,多少人含恨遭罪,前仆後繼的“黨人”們與十常侍再起爭端,一個又一個名字成了灰色的記憶,永遠沈默在了這段山河破碎的記憶之中!

曹操在兗州高強度的工作壓迫之下幾乎一天只能睡兩個時辰,忙碌終究能夠帶來收獲,百姓們的信任與擁戴,帶給他的是這一片血色記憶中唯一最為鮮亮的畫面。

急切寫下奏書,一份又一份送往洛陽的請願書石沈大海,帝王根本對他的請奏視而不見,沒有調令,他甚至不能離開兗州的地界。

曹操三十四歲的那一年,曹嵩辭官歸隱,這是他唯一能夠聽說得到最好的消息,一封由曹嵩寫來的信送到了曹操任職的地方。

多年來沒有辦法與家人聯系,原來全都是帝王封/鎖了一切能夠送到他手中的消息!

這個時候,曹操已經擁有了自己的軍隊,兗州各地聽命於他的守衛軍加起來總計兩萬餘人,另有農民兵五萬人,非戰事時他們全都是勤懇勞作的老百姓,一旦有了戰事,征兵令起,這些對曹操敬仰欽佩的農民兵可以在他的命令下一呼百應、迅速集結。

曹操當即帶上了一隊人馬,沿途前去接應自己的父親與家人,一別經年,能夠再次與家人團聚幾乎成了他的奢望,現在終於能見到父母,見到孩子,如何不令他激動?

他帶著人一路匆匆趕路,終於見到了帶著近百車輜重的曹嵩,也虧得親爹還帶了護衛將那群輜重保護好,曹操一陣後怕,抱怨著對曹嵩道:“您帶這麽多東西,就不怕被路上的黃巾被當作肥羊宰了?身家財物都是假的,性命才最重要啊!”

眼看曹嵩眼角的皺紋越發深了,兩鬢出現了斑白,曹操熱淚盈眶,跪在曹嵩跟前,哭泣道:“兒子不孝,未能侍奉於父親跟前,勞您擔心了!”

曹嵩也是情緒激動,顫抖著手將曹操給扶起來,淚流滿面哽咽難言,過了半晌,他才道:“怎麽這麽些年,阿瞞一點都沒變呢?”

鄒氏拭去眼淚,破涕而笑:“可不,阿瞞還是那麽年輕,一點都不像三十歲的樣子,昂兒,你可還記得父親?”

被她牽著的小男孩怯生生地抓著他衣擺,在鄒氏身後露出半個頭來,正是曹操五年未見的寶寶。

曹昂顯然不記得曹操長什麽樣了,唯獨骨子裏希望親近的感覺,令他鼓起勇氣喊了曹操一聲父親。

曹操伸手將他抱了起來,大聲應下,朗聲道:“走,父親帶你去新家看看。”

新家位於東郡,是他聽聞曹嵩辭官後早就置辦好的府邸。

兗州在戰後人口雕零、地廣人稀,近些年百姓們安居樂業了才敢生孩子,整個東郡之中,最多的就是跑動於大街小巷的小孩。

曹操帶家人安置好後,曹嵩單獨找了他,嚴肅道:“阿瞞不打算問問陛下的情況嗎?”

曹操怔了怔,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兒子本來想要逃避有關於陛下的消息,如今父親說來,才知對陛下的掛念這五年來從未消停過,還請父親告訴兒子,陛下究竟怎麽了?!”

“陛下已經近三年沒有臨朝了,”曹嵩閉了閉眼,終是不忍道:“為父辭官時才見陛下最後一面,他,快不行了。”

晴天霹靂擊打在曹操的頭頂!

曹操臉色慘白,不可置信喊道:“怎麽可能,他年紀比我還小幾個月,我走之前還好好的!”

曹嵩搖了搖頭:“為父不會騙你,你……”

終究是天人永隔,曹嵩不忍心再看兒子的表情,只能無奈嘆息:“做好陛下即將駕崩的準備吧,這天下要亂了。”

巨大的驚恐籠罩在曹操的心頭,他深吸一口氣,當機立斷下定決心道:“我要去洛陽!”

“去洛陽?!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你要去洛陽,洛陽馬上就要大亂了,有關系的豪門氏族能遷走的都遷走了,有才華的大臣,名士也離開了洛陽,整個洛陽城之中都是殺紅了眼的宦官與外戚,還有鎮壓叛亂回來後手握軍權來找宦官們覆仇的將領們,你一個地方官回去做什麽?!”曹嵩焦急喊道:“不準回去,回去就沒命了!”

“兒子不會沒命的,當初兗州有多亂父親不知道嗎?陛下將兒子一個人丟來了兗州,父親難道就不擔心嗎?”曹操毅然決然收起行李,騎上自己的馬匹,帶上寶劍護身:“父親,若我這次不回洛陽,我定會後悔終生!在你們眼中劉宏是陛下,甚至是昏君,可他是我的好兄弟,是我發誓一生要效忠的君主,我也絕不會放任他一個人死在洛陽!”

曹操的倔脾氣一上來,那是十頭牛都拉扯不回來,曹嵩眼睜睜看著他安排好兗州事物,交托好手下為數不多的文官與武將,獨自一人一把劍一匹馬就往洛陽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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